60年的核電史給了人類累累傷痕,卻還未教會人們如何妥善處理核廢料,露比˙羅素寫道。
今年4月26日是切爾諾貝利核事故的31周年紀念日,而距全球首座核電站在前蘇聯投入使用,人類也已走完一個甲子。但盡管核電利用的歷史已有數十年之久,大多數國家仍未就如何安全地存儲核廢料達成一致意見。
芬蘭在這方面一馬當先,計劃建立全球首個永久性核廢料存儲場,將高放射性核廢料埋藏在遠離海岸的奧爾基洛托島地下400米的花崗巖層中。實施者稱核廢料可以在那里安全地存儲10萬年。
總的來說,長期規劃并不是政府的強項,這對于必須對未來數萬年、甚至數百萬年可能發生的意外做好規劃的核工業而言,是一個大問題。
藝術家和哲學家甚至在討論,正如今天的人類已經無法理解史前文明,我們要如何標記廢料存儲點才能讓未來的人類看懂。
即便不把目光放得那么長遠,核廢料存儲也會給技術、經濟以及社會帶來巨大挑戰。芬蘭將于2020年開始填裝奧爾基洛托存儲場,預計耗時100年。鑒于從1919年人類首次成功完成核反應實驗至今還不到百年,用100年來填裝廢料聽起來可真夠長得了。
瑞典也在開發類似的技術,是除芬蘭外唯一一個核廢料處理規劃接近完成階段的歐洲國家。兩國地質條件優越,核廢料數量相對較少且種類單一,只需處理用過的燃料(又稱“乏燃料”),沒有需要后處理的廢料,因而相比其他核國家更具優勢。
格林威治大學能源政策榮譽教授史蒂夫˙托馬斯說,大多數情況下,高放射核廢料都是先存放起來再等待處置。
“放眼全球,大家的乏燃料存儲規模和反應堆數量都在增加。隨便找一個運營超過20年的反應堆,這個電站的乏燃料存儲設備肯定擴容過,大家都一樣。沒地方放了。”托馬斯說。
公眾阻力
2011年,德國總理安吉拉˙默克爾宣布將在2022年之前全面關閉本國的核電站。歐洲最大的經濟體成為了可再生能源發展道路上的開拓者。
1977年兩德尚未統一時,西德開始勘探位于北部的格爾雷本的一座廢棄鹽礦,為核廢料存儲選址。德國也因此一度被視為探索核廢料問題解決之道的先鋒。當地居民從一開始就提出強烈抗議,這場斗爭持續數十年,直到外界關于該選址在地質上是否適用于存儲核廢料的爭論愈發激烈,才最終作罷。一些專家稱,該選址靠近當時人煙稀少的東德邊境,這種選擇的政治意味要高于科學原因。政府于2000年中止了選址調查。
德國今年通過的一項法案讓格爾雷本再次成為核廢料存儲候選地:按照法案新的選址調查將把整個國家視為一張“空白地圖”,所有的鹽穹、花崗巖和黏土層都在考慮之列。
官方計劃在2031年之前選定地址,2050年之前完成建造。但位于德國東部毗鄰捷克的薩克森州已經要求將其排除在選址程序之外,一些專家也認為這一要求很有可能被采納。
英國的選址勘探工作,則在英格蘭北部塞拉菲爾德的核退役及后處理設施附近展開,那里是全英國核廢料問題最為嚴重的地區。但在征詢公眾和學界的意見之后,選址工作被暫停,并最終取消。
在法國,目前比較成形的計劃是將東北部一個叫布雷的村莊附近的黏土層作為核廢料存儲地。法國放射性廢物管理機構(ANDRA)計劃在2035年之前完成建設。但觀察者說,這一決定沒有征詢公眾意見,而決定該選址命運的議會投票即將舉行,當前公眾對此的抗議在不斷升溫。
成本未知
除了技術和政治問題,經濟成本也是核廢料處理的一大挑戰。
在英國,核退役管理局根據現有數據預測當前的清理成本將在8400億到2萬億人民幣之間。而這方面2017至2018年度的計劃總支出相當于288億元人民幣,其中200億由政府和稅收承擔,剩下的88億則由商業運營所得負擔。
在德國,負責反應堆退役的主要是核電站運營商。這一過程涉及乏燃料移除和設施拆除,往往歷時數十年。
根據去年達成的協議,核廢料處置現在變成了國家的責任。核電機構需向國家管理的基金支付相當于1770億人民幣的資金用于廢料處置。但專家擔心,最終為此買單的還是納稅人。
“我們對所有的廢料管理和處置都沒有技術上的概念,所以無法預估成本,”德國西魯爾應用科技大學能源管理教授沃爾夫岡˙艾瑞克說。事實上,基金額度是參考20年前選址格爾雷本的預算來計算的。
長期臨時存儲
一些專家認為,現在談一勞永逸的處置為時尚早。但即便是芬蘭的奧爾基洛托項目,外界對其長期安全性也存在質疑。
“站在科學的角度,現在說我們找到了安全存儲核廢料數萬年的方法是過于自大了,”獨立核政策分析師、年度《世界核工業狀況報告》首席作者邁克爾˙施奈德說。“我不相信地質存儲會永遠安全,我還沒見過有人下過這種定論,現在還言之過早。”
相反地,施奈德號召把關注點放到確保臨時存儲能夠到位。大多數情況下,臨時存儲并不健全。
“處理廢料出現問題的原因在于,我們以到一定時間進行永久存儲為前提對廢料進行暫時封存,但一旦超過期間還未掩埋,臨時封存的包裝就會開始退化,”托馬斯說。
英法兩國都選擇濕存儲的方法暫時處置乏燃料,即將其長期保存在水池里。施奈德說,歐洲核廢料處理值得借鑒的是德國的方法,即用水將廢料冷卻后取出盡快進行干存儲。
“干存儲比水池存儲更安全,這是毫無疑問的,”施奈德說。“因為一旦沒了水,濕存儲的燃料就會升溫,問題就大了。燃料的年限不同,有的可能會引起火災,造成比我們之前所經歷過的核事故還要嚴重的事故。”
他提到說,福島核電站事故發生之初,讓大家提心掉膽的一個事情是無法確定是否有可能發生乏燃料火災;如果真的發生了,至少有1000萬周邊人口需要疏散。(福島事故最后疏散人口近20萬。)
英國獨立專家團體核廢料咨詢協會的安德魯˙布洛爾斯說,反應堆的規劃所在地本身就有很大問題。
“很多危險的乏燃料都將存儲在沿海地區(距離反應堆不遠的)新建的設施中,這些地區極易受氣候變化影響,如此日積月累,可能會成為下世紀人類面臨的一大問題,”布洛爾斯說。
冰山一角
所有這些擔憂都只是放射性核廢料這個大問題中的一小部分。“高放射性廢料只是最小的一部分,”施奈德說。“污染程度較低的廢料才是數量驚人。單單像德國東部Wismut這樣的一個鈾礦,就能產生數億噸廢料。”
核設施退役會產生大量污染材料。德國放射性廢料的臨時存儲場也飽受技術和公眾抵觸的困擾,英國更是出現退役成本失控的問題。
“英國是核電設施退役管理的反面典型,幾乎每個可能的錯誤英國都犯了,最后只剩下一貧如洗的管理局。”專注能源政策的托馬斯說。
德國已經決定徹底淘汰核電站。所需處理的廢料數量是既定的,這確實是一大優勢,但托馬斯認為人類現有的核退役經驗還太少,不足以真正幫助確定德國將面臨怎樣的情況。
“全球已經退役的核設施數量少到可以忽略不計。我認為全球只有6座運營達到一定時長并且徹底退役的電站。”他說。
布洛爾斯認為德國還是做對了一件事:“在我們不確定如何處理現有廢料的情況下,就不要再制造更多的核廢料了。”
責任編輯: 江曉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