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末,初次去日本,印象最深的是每一個城市都燈火輝煌,所有的辦公大樓的每一個辦公室都不關燈,目的是為了保障核電站的平穩安全運行。核電曾經是日本成為經濟巨人最強勁的心臟,支撐著日本疾速邁向了繁榮。
今年4月底,又去日本京都訪友。這次看到的日本,那種華燈如晝已成為往事,街頭燈光暗淡,辦公大樓也不再晝夜通明。人們在討論是否應該將所有的核電站全部關閉,是否應該承擔關閉核電站帶來的能源費用上漲。
上世紀70年代初,隨著日本經濟起飛,對于能源需求急劇增加。特別是1973年石油危機之后,為擺脫進口中東石油發電的局面,日本的核電事業大干快上,在20年的時間內,在18個廠址一口氣建設了55座商業反應堆,年發電量達到274.5TWh,核電發電量達到日本能源消耗總量的13.2%。在福島核電站事故之后,沒有人相信日本能夠放棄核電,這對于一個全球第三大制造業國家幾乎是不可思議的。
然而,2012年5月6日凌晨4時,日本唯一在運行的北海道電力公司泊核電站3號機組核反應堆也停止了裂變反應。至此,全日本55座商用核反應堆全部停機運行。日本自1970年第一臺核電站并網運行以來,時隔42年再次進入了“零核電”狀態。《華爾街日報》稱“對于一年多以前還是世界上最積極推動利用核能的國家之一而言,這一轉變令人吃驚”。
自2011年福島核事故之后,日本的產業一直在加速外移,特別是一些對電力需求較大的企業,已經轉向中國、越南和印度重新建立了生產基地。實際上,即便沒有福島核事故日本也到了產業結構大調整的周期,日本對于電力需求已經越過了高峰期。2008年日本一度達到年消耗電力1183.72 TWh巔峰,此后電力需求開始下降,2009年的電力消費迅速下降了6%。造成電力需求下降的主原因是“少子高齡化”問題,自2007年起,日本人口死亡數高于人口出生數。過去5年間,日本人口減少了25.7萬人。日本老齡人口比例為23%,是全球最高水平,超過了意大利和德國20%的水平。日本國立社會保障和人口問題研究所預測,2060年日本人口將由2010年的1.2806億人減少至8674萬人,將損失1/3的人口,65歲以上人口比例將從2010年的23%上升至39.9%。這是逾越過輝煌的日本無法回避的現實。
福島事故使日本社會不得不正視一個問題,日本狹小的國土和極為有限的資源,人口快速老齡化等局限,日本是否有能力,有必要繼續維持作為一個制造業大國的地位?
2010年,中國的GDP首次超越日本,中國政府、媒體和民眾為此歡欣鼓舞,日本人卻不以為然,因為追求GDP的時代在日本正在逝去。在日本看來,中國的GDP很多是日本的GNP,是日本企業的利潤。所謂經濟結構調整無非就是兩件事,一是如何將煙囪伸進別人的院子;二是如何將別人創造的利潤匯到自己的賬號上。中國年輕人拼命工作制造的產品換回的利潤,正在養活著日本的老人。日本利用他們強大的商社財團在海外投資,在為投資這些商社財團的養老基金賺取足夠的利潤,以此來解決日本人的老有所養問題。
如果日本不再需要那么多的電力,首先淘汰的是哪一種電力?若沒有福島事故,日本也許會選擇優先淘汰燃煤火電以減少二氧化碳的排放。但是,當福島核電機組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次次爆炸,對于居住在僅37.8萬平方公里狹小國土上的日本人,這種恐懼深深震撼著每一個日本人的心靈。盡管日本是一個極度依賴能源進口的國家,盡管日本百姓承受著全球最為高昂的能源價格,但是絕大多數國民愿意為關閉核電站承擔起責任。日本在核事故之后,已經大量采購了價格昂貴的液化天然氣,并加速發展高效的分布式能源來替代核電。
在日本,較高的國民素質使他們對于環境問題的關心超乎想象。在街頭可以看到絕大多數的汽車是小型微型車,其中很多車的排量不足1升,這并不是因為日本人沒錢買大車。日本人的節儉是世界著名的,每個人都盡可能減少資源消耗和能源浪費。福島事故之后,日本一度供電極為緊張,日本竟然主要依靠民眾節電的自覺性,安然渡過了危機。均富和長期超穩定的社會結構,使絕大多數日本人安于平平安安循規蹈矩地生活,特別是日本人在天災人禍面前那種逆來順受,默然無的生活態度,都使日本政府敢于關閉所有的核電站。
核電站的全部關閉,標志著日本已經進入了另一個時代,未來的日本將不再依賴制造業和GDP來繼續維持其強國地位,日本或將更加依靠海外投資、創新、金融和服務業為自己創造更多的GNP。日本的這一令人吃驚的轉變,對于全球經濟格局、金融秩序和地緣政治關系將產生深遠影響。日本人喜歡吃梅子,無核兒的梅子比有核兒的梅子更受歡迎,也更貴,因為無核兒的梅子或更加適合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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