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幾乎所有其他西方國家相比,法國已經讓核電成為其電力工業的核心,比任何國家都更接近“讓原子能造福千萬人”的最初愿景。到2009年,核能提供了法國所有電力的76%(還有15%來自水電),讓法國成了歐洲電力最便宜的國家。正因如此,法國是世界上最大的電力凈出口國,每年由此獲得的收入超過30億歐元;而且,這也讓法國一直沒有能源安全方面的憂慮,不像一些鄰國,為了發電,需要從俄羅斯和阿爾及利亞大量進口天然氣。如果插電式車輛和電動車輛得以普及的話,這樣的獨立甚至能延伸到運輸領域。事實上,法國公眾對核電的態度不僅僅是容許,更是喜歡和贊賞??紤]到其他的西方國家中與此相對的主流看法,這該怎么解釋呢?
最容易想到的答案是民族文化。不,這不像以乖張著稱的法國人;法國公眾相當信任他們的科學家和工程師,而且很信任政府中培養和雇用了前兩類人的技術官僚。法國科學家的啟蒙成就,他們對拿破侖的效忠(拿破侖在軍中招募了大量工程師,收效顯著),他們對人類的貢獻(笛卡爾、拉瓦錫、巴斯德),這些都是民族自豪感的持久來源。這種自豪感還有一個來源,就是那些幫助開創了核科學本身的“法蘭西兒女”,尤其是亨利貝可勒爾、瑪麗 居里、皮埃爾 居里和讓佩蘭。發人深省的是,談到切爾諾貝利核事故,法國人傾向歸咎于俄羅斯人,而不像其他國家的公眾歸咎于核技術。法國人對此的普遍反應是:俄羅斯人不能勝任這項任務,而法國的工程師顯然能勝任。
法國核能產業的發展主要起因于1973年的石油危機。在那時,法國的電力有很大一部分來自石油;看到油價一下子上漲了三倍,而自己的國家又如此依賴于外國,這讓法國人受到了極大的震動。因為國內缺乏化石燃料,他們感到自己的國家非常脆弱。作為一個理智的解決方案,政府的領導者跟國內最大的公用事業公司法國電力合作,啟動了一個集中規劃的核計劃。當然,這個選擇也有社會學家加布里埃爾赫克特(Gabrielle Hecht)所說的“技術政治”的背景。18照此理解,1973年的石油危機讓法國本已飽受批評的民族認同感再遭打擊。由此往前推,“二戰”期間,維希政府給人留下了通敵賣國的印象;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法蘭西帝國的最終崩潰導致他們在軍事上遭到了失敗,他們在印度和阿爾及利亞的恐怖暴行也遭到了揭露;這些都讓他們的民族認同感早已深受傷害。
戴高樂把倡導核能當成了增強國家實力的手段,希望借此讓法國重回世界強國之列。在1960年,當法國引爆了他們的首個核裝置,從而在軍事方面實現了這種“宿命”時,民用核能領域的模式也確定了。核能選擇被描述成了祖國的復興,他們常常拿反應堆所在的場所跟巴黎圣母院和埃菲爾鐵塔等神圣的歷史建筑相比。正如赫克特所說:“一個光輝榮耀的法蘭西形象,反復出現在工程師、管理者、勞工激進分子、新聞記者和地方當選官員的高談闊論中。這些人積極地培養一種觀念,即民族的光輝將從高超的技術才能中散發出來。”
法國的實例能給我們提供任何一般性的模式嗎?它或許太獨特了,無法給出那樣的模式,然而它的確強調了公眾輿論和政府-產業合作的關鍵作用。并非一切都那么美好;有人在質疑信息披露,認為政府可能掩蓋了嚴重的問題甚至是事故。然而很顯然,在法國的59座核反應堆中,任何一座都沒有發生過重大事故。乏燃料會先在反應堆那里存放一年左右,然后被送到馬爾庫爾和海牙的后處理工廠,而在這個過程中,高放射性核廢料也從未引發重大事故。這個事實已經向世界證明了,核能可以安全地驅動一個國家的電力系統,而不造成災難。此外,法國2006年通過的《核原料與核廢料管理法案》(Nuclear Materials and Waste Management Act)規定了一個集中的深埋地質儲存庫,將在2015年之前投入使用,這又跟其他國家的扯皮和癱瘓形成了對比。這一切也許遲早能讓法國恢復從前的榮耀。
責任編輯: 江曉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