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學家許一力:核電是能源的未來,肯定是要大力發展的,但看似火熱的工程重啟背后,中國卻有著無法繞過的陰影。
最近幾天,關于核電的討論是越來越多:包括中國最大的核電站在內的四個核電項目已經重新復工,最近國務院兩份核電規劃文件的頒布,中國的核電事業似乎實質性重啟。
核電是能源的未來,肯定是要大力發展的,但看似火熱的工程重啟背后,中國卻有著無法繞過的陰影,這個陰影的來源,恰恰是福島核電站的所在——日本。
這個陰影不僅僅是在媒體提到的核電技術上,更是在核電所需的鈾資源上。換句話說,在鈾礦資源上,已是全球第三大核能國家的日本與有40座核電站建設規劃的中國,也將如鐵礦石一般,不可避免將面臨一場場龍虎斗。
大家可能難以理解,一個資源匱乏的日本何以在這方面成了資源大國?這跟核電特殊的背景有很大的關系——當年世界各國對鈾資源重視程度非常不夠。
冷戰結束后,大量核彈頭被拆解下來以供核電需求,而軍事上的核武器對于鈾濃度要求在90%以上,但發電所需的濃度不過3%~5%。
所以世界范圍內對于鈾礦需求量遭遇到萎縮的十年,巨量的濃縮鈾儲備得以稀釋,在供給量的迅速提升之下,世界范圍內對于鈾資源的開采出現了長達十年的停滯。
但并非所有的國家都停下了腳步,比如日本就一刻都沒有停歇,從上世紀六十年代開始進行海外礦產資源調查,到2000年的日本基本實現了海外礦產資源穩定供應。
直到2000年之后,世界各國開始重視鈾資源,此后中國與日本在中東的鈾資源爭奪開始愈演愈烈,這種爭奪主要集中在兩個國家,一個是哈薩克斯坦,一個是蒙古國。
04年11月15日,中國核工業集團公司與哈薩克斯坦國家原子能公司簽署了“長期戰略伙伴關系協議”,只是日本綜合商社早已搶先于中國政府與哈薩克斯坦達成了更多實質性協議。
日本在其后的談判中逐漸占據了上風,僅在2007年5月就與哈薩克斯坦有關方面簽署了25項關于能源合作的協定和備忘錄。
而為了布局哈薩克斯坦,東芝更是不惜將自己持有的美國西屋電氣10%的股份轉讓給哈薩克斯坦的國家原子能工業公司。
日本政府對于企業在海外的開采活動一直保持這相當高的政策關注,不僅給予外交、政策等多想綠燈,更是常年提供高額的開采補助——對于前期風險程度最高的勘查工作,經費全部由政府承擔,而選點后進行礦床勘探時,鉆探和坑探工程政府補貼50%,其他工程補貼更是高達60%。
與日本的雷厲風行相比,中核以及廣核在哈薩克斯坦的談判陷入僵局,最終,以同樣的股權換資源的方式,卻只換得了年鈾礦產量1000噸小礦口49%的股權。
哈薩克斯坦的失利只是中日鈾資源戰爭中的一個縮影,蒙古的鈾資源之戰更具硝煙。蒙古是全球鈾礦開發最具前景的國家之一。
國際原子能機構曾指出,蒙古國內的鈾礦儲量可能超過150萬噸。開發后,它將成為世界第三大鈾供應國。蒙古的鈾礦資源就吸引了美國、俄羅斯、法國、日本等核電大國的目光。
為了獲得蒙古的鈾礦資源,各國紛紛以核電站為誘餌,俄羅斯最早與其進行合作。此后日本公司則牽頭計劃在蒙古建設首個小型核電站,各國外長頻頻與蒙古會談。
2008年,蒙古國內發生騷亂。俄羅斯媒體當時就認為,這是美國為了獲得蒙古的鈾資源而發動的"新橙色革命"。作為與蒙古最相鄰最具淵源的中國,在與蒙古的鈾資源談判上明顯處于下風。
在世界范圍內,下一個重點爭奪的鈾原料海外供應地很有可能是澳大利亞,因為全球38%可低成本開采的已探明鈾儲量處于該國。
外界都熟知必和必拓等礦業巨頭控制著全球幾乎80%的鐵礦石貿易,卻很少知道必和必拓在澳大利亞的奧林匹克壩礦是世界上已探明儲量最大的鈾礦。
但是,澳大利亞卻是日本財團資源布局最深入的國家之一,伊藤忠商事和三菱重工等公司已經早早的在澳大利亞鈾資源實施布局。
相比之下,中國唯一以資源開采為主營的中核國際一直處于勢單力薄的狀態。而國內可以在業務上形成幫襯的中國廣核,則在09年才遲遲拿到發改委的鈾資源開采牌照。
以2011年的資料來看,全世界的鈾資源達成了幾大巨頭的壟斷格局——85%的鈾礦來自全球排名前八的相關公司,而這些公司又分別掌控著全球儲量最為豐富的前十大礦口。
壟斷地位上的絕對優勢,不僅在行業準入上設定了相當的門檻,也為鈾需求量極大的國家埋下了很深的陷阱。而這個陷阱的目標很可能便是中國。
可見在世界鈾資源的爭奪中,中國與日本以及其他國家相比明顯處于弱風。
與中國中核廣核的孤軍奮戰不同,在日本政府的調劑之下,日本企業在鈾資源和核電項目的開發商保持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關系。
隨著工程的不斷推進,日本本土企業在合作中形成了強有力的攻守同盟,極大地加速了對于核電領域以及鈾資源的布局速度。
其實,中國在鈾資源的獲取上已經無法繞過日本的圍堵了。而日本在鈾資源的胃口上還不止如此,在幾年前美國經濟陷入泥潭中時,日本甚至妄圖染指美國本土的鈾資源礦藏。
巨大的資源缺口,面對的卻是更加龐大的跨國企業的絕對壟斷。中國在發展核電所必須的鈾資源上變成了毫無抵抗的魚肉,只能以高額的溢價從開發商或者中間商的手中獲取資源。中國的核電發展,正在走著鋼鐵行業鐵礦石之傷的老路。
中國在鈾資源布局上的短板可能造成的影響還不僅如此,隨著稀缺資源政治化的推進,將來的鈾資源交易,很可能面臨的便是礦產控制國開出的物理條件,比如趁機要求鈾礦進口國把核技術透明,如果鈾礦用在了我們自己研發的技術上卻要全程被管制等等。
既然核電的位置正在不斷受到抬升,那么對于其背后可能蘊含的政治風險,我們應該永遠不吝做最壞的打算。
針對鈾資源之爭的愈加火熱,中國應該考慮更加強硬的手段和技巧。中國有3.3萬億美元之巨的外匯儲備,保證外匯安全的最佳辦法并非是購買美元資產,而是將其中更多的部分投入世界市場中去。
其中,資源儲備便是可行的途徑之一,這很有可能將是解開以鈾礦為代表的稀有資源問題的關鍵。除了購買存儲現有的資源,中國的中投公司大可以利用巨量的外匯資產投身于第三世界國家的開發大潮中,以尋找新的鈾礦儲地。
而對于相應技術和資源的控制公司,中國也可以采用更加積極地手段或參股或收購,參與到產業鏈的上游中。這些都是解決核電危機的有效途徑。
事實上,正是中國在對外技術和資源擴張中的低效率導致了今天核電這種尷尬的結局。隨著核電的地位不斷提升,中國埋下的苦果正在生根發芽。
中國的核電事業才剛剛展開,便籠罩在了日本的陰影之下,如果不加以更正,只怕未來的道路會更加兇險萬分。
許一力,經濟學家,現任CCTV財經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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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江曉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