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氣質量指數實時監控中，綠色代表空氣優良，紅色代表污染嚴重。7月的前15天，僅有6天的數字是綠色的。

7月8日，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公布了一份美國、中國和以色列的4位經濟學家，共同完成的研究報告《空氣污染對平均壽命的長期影響：基于中國淮河取暖分界線的證據》，稱上世紀90年代生活在中國北方的5億人口，因為吸入骯臟的空氣而比同時期的南方人平均少活5.5年。

不能否定北方供暖政策

上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中國政府向淮河以北地區免費提供煤炭，供家庭和辦公場所燒鍋爐供暖。這份研究報告認為，該政策雖在80年代已結束，但北方地區30年燃燒煤炭造成的空氣污染，無法短期內消除，其中的特定污染物對人體健康有害。

研究者發現，以淮河為線，南北兩個地區的空氣污染程度和人均壽命存在差異。而同一時期，中國沒有實行其他區別南北的政策。因此研究者判斷，空氣質量與人均壽命存在相關性。

此前，已有研究發現污染對人類健康有影響。這份報告的作者之一、馬薩諸塞州科技學院的環境經濟學教授邁克爾·格林斯通對美聯社說，“終極影響就是對壽命的影響。”

“中國供暖政策為回答環境對壽命的影響，提供了獨特條件。因為供暖政策改變了污染程度，而人們的健康狀況本來是一致的。”格林斯通告訴美聯社，“此外，由于中國在這個時期的人口流動并不大，我們可以掌握人們長期處于同一環境中的健康信息。”

霍華德·弗蘭坎是華盛頓大學公關健康學院院長，他說，這份報告的優勢在于，它是基于中國煤炭政策的“自然實驗”，“這個結果在生物學上站得住腳，而且與之前的研究結果一致”。

這是首個完全依靠中國國內數據，進行研究的同類報告。研究者收集了90個城市從1981年到2000年每日懸浮顆粒濃度的數據，這些污染物的日常來源主要是發電站、建筑工地和車輛尾氣。

隨后，他們找到這些城市1991年到2000年的人口死亡率，計算環境對死亡的影響。他們發現，在北方，污染微粒的濃度是每立方米184毫克，比南方高出55%，相應地，北方各年齡段的平均壽命都比南方短5.5年。

格林斯通對美國《紐約時報》說，研究中一個驚人的發現是，各個年齡段的死亡率都受到相似影響。

研究者稱，平均壽命的差距幾乎可以完全歸于心肺疾病死亡發生率，比如心臟病、中風、肺癌和呼吸系統疾病，這些疾病的原因多數與空氣質量有關。

報告作者稱，他們的工作有助于解釋“為什么在中國經濟爆炸性增長下，中國人口的平均壽命卻增長乏力”。

英國《每日電訊》報根據這份報告的結果評論，中國政府“打算提供室內供暖的初衷令人稱道，卻對健康造成了災難性的后果”。

英國路透社認為，不能因為這項研究結果，而否定北方的供暖政策，“因為報告沒有研究供暖政策讓多少人免于在冬天凍死”。

致命的PM2.5

這份報告發現，中國南北方空氣中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的含量區別并不大，但PM2.5的差異很大。

PM2.5是懸浮顆粒物的總稱，也就是直徑不超過2.5微米的顆粒物。PM2.5是嚴重的健康隱患，因為它可以滲透到肺部深處。

哈佛大學公共健康學院的生物統計學教授多米尼茲說，“在美國，學者已達成共識，PM2.5的細微變化都可能影響平均壽命。而我們談到的變化，比在中國觀察到的數值差異要小得多。”

近年來的一些科學研究已證實，中國戶外的污染已影響到個人健康。2007年世界銀行公布的“污染成本報告”，認為中國每年有35萬～40萬人因為污染早死。這份報告是世界銀行在中國國家環保總局（環保部的前身）的幫助下完成的。

去年12月，發表在英國《柳葉刀》上的研究報告《2010年全球疾病負擔研究》的數據顯示，PM2.5于2010年在中國造成了120萬人過早死亡，占全球的40%。

幫助推介這項研究的一個機構——空氣污染影響健康研究所的副所長羅伯特·奧基夫說：“我們專門提出了印度和中國的數據，因為和整個地區的數據相比，這些數據對國家領導人來說更直觀。”空氣污染影響健康研究所的資金，部分來自美國環保局和全球機動車行業。

報告稱，2010年，在中國，研究人員所說的“環境顆粒物質污染”是導致死亡的第4大危險因素，僅次于飲食風險、高血壓和吸煙。在全世界范圍內，空氣污染是第7大危險因素，2010年導致320萬人死亡。

研究發現，與中國相比，在有著同樣人口密集的大城市而且面臨同樣污染問題的印度，2010年，有62萬人因為室外空氣污染而過早死亡。在南亞，室外空氣污染被視為第6大健康殺手。

《紐約時報》還提供了其他一些因空氣污染造成的過早死亡的估計數字。2011年，世界衛生組織估計，世界范圍內有130萬人因室外空氣污染而過早死亡。

今年3月，總部位于巴黎的經合組織警告說，“到2050年，城市空氣污染將成為導致死亡的首要環境因素，排在污水和環境衛生之前。”

該組織估計，每年將有360萬人可能因空氣污染而過早死亡，基本上都在中國和印度。

《紐約時報》稱，進入2013年以來，很多中國人都表達了對空前嚴重的空氣污染的沮喪和憤怒。尤其是生活在北方城市的居民，今年1月，北京居民親身經歷了創紀錄的PM2.5數值。今年夏天，污染水平仍很高，很多外國人和有孩子的中產階級中國人都不愿忍受健康威脅，尋找機會離開北京。

格林斯通說，他無法比較中國現在的污染與1981～2001年的污染程度，因為在那個時期測量PM2.5的方法，與現在不同。

格林斯通還表示，他不清楚對于那些并非一生都生活在北方的人，空氣污染對于他們的壽命有何影響，也不知道那些經常到北方出差的人，是否會受到影響。

呼喚更嚴格的環保措施

《紐約時報》稱，格林斯通的這份報告為評價中國環境惡化的代價，提供了新視角。“在發展中國家，高速經濟發展以公眾健康和環境質量為代價。”格林斯通在接受《紐約時報》采訪時說，“這次研究顯示，公眾健康為此付出的代價，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這個研究在堆積如山的證據上又增添了一項。”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法學教授阿里克斯·王說，他主要研究中國的環境政策。“這個研究顯示，煤炭污染的長期效應，比我們想的還要嚴重。”

王教授說，這個研究可能“有助于出臺更嚴格的環保規定”。比如，之前中國政府曾要求關閉一些地方的小鍋爐，這個研究公布后，可能會加快關閉進度。

路透社稱，習近平接任中國國家主席后，曾承諾從源頭解決污染問題。今年5月，他警告政府官員和企業，越過“生態紅線”就會受到懲罰，“環境保護和治理，要以解決損害群眾健康突出環境問題為重點”。

盡管如此，中國污染問題仍然嚴重，尤其在北方地區。據英國《每日郵報》報道，中國環保部部長周生賢7月9日說，“我聽說世界上有4個最尷尬的部門，中國環保部就是其中之一。”周生賢將環保部無法發揮作用歸咎于職責的重疊，使環保部在治理二氧化碳排放和水質監測等問題上角色模糊。

這個研究報告受到了中國國內專家的質疑，有專家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表示，無法將空氣污染與心肺疾病的發病率，建立直接聯系。

美國“國際財經時報”網站發現，中國個別媒體為反駁研究結果，稱北京平均壽命比10年前增加了兩年。外媒認為，這樣的縱向比較并不能排除環境污染降低人類壽命的嫌疑，因為飲食結構、醫療條件等都可能導致壽命增加，這個結果與環境污染降低生命年限并不互斥。

該網站還引用中國網民在微博上的留言稱，“討論我到底會少活幾年重要嗎？對我來說，重要的是現在每一天我能感覺到、聞到和呼吸到污染。”另一位網友說，“我已厭倦了數字，看看窗外，還能否認污染的存在嗎？”

污染是世界問題

這份研究報告的結論是，大氣中每立方米中懸浮顆粒增加100微克，將減少居民3年左右的壽命。報告起草者認為，這個結論可以用來估計PM2.5對世界各國居民的影響。

格林斯通告訴美聯社，這項研究將幫助中國、印度、巴西等發展中國家找到更好的方式，將促進經濟發展和控制環境質量相結合。

世界衛生組織稱，每年全球有約200萬人死于環境污染，多數在發展中國家——巴基斯坦的卡拉奇、印度新德里和加德滿都、中國北京、秘魯利馬和埃及開羅是污染最嚴重的城市。

“即使在歐洲，環境污染也會讓人們的平均壽命縮短8個月。”歐洲環保局的專家安科·盧克告訴路透社，“盡管在最近幾十年里，歐洲污染程度已明顯下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