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14日，北京國際能源專家俱樂部在京舉辦了題為“天然氣與電力監管——來自美國諸州的經驗”專家研討會。

在美國能源部前副部長RobertW.Gee（朱健榮）先生的安排下，華盛頓州公共事業和運輸委員會主任（監管專員）PhilipJones先生、明尼蘇達州公共事業和運輸委員會主任DavidBoyd先生、密歇根州公共服務委員會主任GregWhite先生、肯塔基州公共服務委員會主任LindaBreathitt女士以及奧克拉荷馬州企業委員會主席RobertAnthony先生出席了本次會議，并分別介紹了美國聯邦與各州在天然氣與電力監管方面的經驗。

俱樂部名譽理事會主席張國寶先生、副主席周大地先生以及來自國家發改委、國家能源局、中國石油大學、國網能源研究院、中石化、中海油、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和中國能源網等30余位業內專家參加了討論。

五位美方專家在會上分別作了專題發言，并就相關問題與中方與會者進行了討論。

PhilipJones專員的發言主題是“政策、監管與技術”，主要觀點總結如下：

1.美國的監管制度是基于“合作型聯邦制”而構建的。聯邦制是指聯邦和州實行分權，聯邦政府權力受到限制，許多政策依靠州立層面來立法落實。“合作型聯邦制”指的是聯邦政府制定總體政策，各州按照自己的情況落實具體措施，但各州在落實過程中會遇到各種問題，需要與聯邦層面的各個機構進行協調溝通。在能源政策方面，各州通過全國公用事業監管者協會（NARUC）同聯邦能源監管委員會（FERC）、能源部、環保署等部門進行不斷的溝通。一旦出現分歧，主要通過兩個辦法爭議：一是通過聯邦法院，二是通過國會來解決州和聯邦之間的爭端。

2.美國聯邦層面沒有統一、規范一致的國家能源政策，能源政策主要依靠州立層面的一系列立法來形成。美國五個大區（東北、中部、東南、中西部和西部）的能源情況不一，很難在聯邦層面做統一規定，各州可按照自己的情況制定自己的能源政策。比如說，美國50個州中，只有31個州有可再生能源比例的要求，并且比例高低也很不一樣，有5%，也有10%，加州最高，達到了33%。

3.美國能源發展有四大趨勢：一是頁巖氣革命，二是各州推動清潔能源發展，三是光伏等分布式能源發展，四是溫室氣體減排。

在清潔能源發展方面，Jones專員指出，美國目前的能源政策主要由環保署（EPA）驅動。具體而言，EPA依據《清潔空氣法》第111(d)款，要求現有火力發電廠減少溫室氣體排放，要求50個州制訂本州實施方案。該項要求將繼續推動燃氣發電，并強迫低效率火電廠關閉。有些州對此有挑戰，而EPA作為妥協，已經同意采取“地域性”方案，給一些地方予以時間上的寬限和靈活性。

在分布式能源方面，美國有43個州強制要求公用事業公司購買分布式能源的剩余電力，采用凈電量結算方式。美國光伏發電發展很快，聯邦稅收優惠、補貼以及各州補貼共同推動了分布式能源發展。如在加州、亞利桑那州，特別是夏威夷州，光伏發電可以達到平價上網，甚至比普通電價更便宜。

4.美國有幾個州正在要求各大電力公司改變商業模式，從賣電向提供服務轉變。夏威夷州電力的零售價格是每度38美分，而屋頂太陽能發電的成本在20~25美分之間，終端消費者更傾向于自己發電，導致以賣電為生的州電力公司難以為繼。因此，夏威夷監管委員會要求電力公司從根本上改變自己的商業模式，成為一個服務供應商，在電壓的穩定性、電力存儲以及輔助服務方面提供更完善的服務。紐約州也正在進行這一改革。

5.美國各州已經開始相關改革，應對高比例分布式電源的穿透。Jones專員認為，美國對不同電源監管所遵循的是經濟性原則，目標是用最少的成本，實現可負擔的、可靠的電力供應。然而，當分布式電源穿透率達到5~10%或更高時，電網安全運行的穩定性將受到影響。因此，NARUC敦促各州提前著手應對，現在已有26個州開始相關的改革。

6.監管專員最重要的原則是獨立性。州立監管委員會要獨立于州長，獨立于州議會，同時獨立于所有利益集團，包括類似于電網企業這樣的利益集團。在美國，有11個州的監管專員是民選的，其他州由州長任命、州參議院批準。在民選的州，監管專員要向人民負責，不能盡職盡責就得不到支持。在由州長任命的各州，監管專員的任期一般是6年，長于州長的4年，并且州長無權免除監管專員的工作。監管專員必須遵守一些司法準則，如在審理電價案件中，不能單獨接觸某一方當事人，如接聽州長或議員的電話或者回復他們的郵件。違法了司法的規則，監管者則可能違反刑法，會被追究刑事責任。

7.州內電價調整一般通過聽證會等方式，聽取公眾意見。對于非電力專業人員而言，電價設計非常復雜，NARUC通常通過視頻等方式向公眾解釋電價設計方案。電價調整一般耗時10個月，有時候還需要通過法庭調解。

DavidBoyd專員介紹了美國州立與聯邦層面的監管關系，主要觀點總結如下：

1.聯邦政府與各州在能源監管上的關系是“協作伙伴”(CollegialPartnership)關系。聯邦政府主要監管批發市場和州與州之間的能源交易，州立層面主要負責零售以及本州內的建設工程。在輸電網絡方面，跨州線路由聯邦政府監管，州內線路由各州負責。

2.關于跨區輸電線路規劃。聯邦能源委員會發布了1000號條例，要求各州間協同規劃輸電系統，通過地區間協調更好地部署更大規模的電網。州間協調需考慮成本合理分攤，這就需要監管者制定成本分擔機制，同時考慮各州的風電發展規劃，滿足風電上網的需求。

3.明尼蘇達州在關停煤電而又大力發展可再生能源的情況下面臨著保障電力供應安全的挑戰。明尼蘇達州提出了在2025年將可再生能源在電力中的比例從目前的15%提高到30%的強制性要求。如果電力公司達不到要求，監管委員會有權進行處罰。但是明尼蘇達州法律規定，如果達成目標所需成本過高，電力公司可申請免予處罰。該州目前44%的電力來自煤電，而奧巴馬總統要求全國在5~6年內關閉60~70GW煤電廠的計劃也會影響到明尼蘇達州的部分煤電。在關閉部分煤電而可再生能源比例不斷上升的情況下，如何保障電力供應安全是監管者面臨的巨大挑戰。明尼蘇達州目前正在研究封閉式的自給自足的小型電力系統。

RoberAnthony專員發言主題是“美國天然氣監管----州立層面的經驗”，主要觀點總結如下：

1.關于奧克拉荷馬州的能源監管工作。奧克拉荷馬州是美國第4大天然氣生產州，產量占全國的15%。該州100年前就開始生產油氣，已經鉆了50多萬口井，目前有15萬口井在生產油氣。該州60年前就開始使用水力壓裂法，目前有10萬口采用水力壓裂的油氣井，至今沒有發生過地下水污染的情況。在奧克拉荷馬州100多年之前曾經發生過井噴事件，也油氣活動造成了大量污染，原因是當時未對生產進行監管。后來通過嚴格的監管，有效地防止了這些問題。該州的監管委員會（CorporationCommission）一共有450名工作人員，其中負責管道安全的就有16人。

2.管道安全是奧克拉荷馬州監管工作的重中之重。因為奧克拉荷馬州有100多年的油氣生產歷史，早期的油氣管道是沒有保護層的鑄鐵管道，存在腐蝕和第三方施工損害等方面的問題，當務之急是對這些管道進行替換。美國有38個州已經批準對這些沒有保護層的鑄鐵管線進行替換。Anthony專員認為中國在這方面也面臨著相同的挑戰，需要認真應對。

3.奧克拉荷馬州天然氣汽車發展迅速。Anthony專員指出，天然氣（主要是CNG）汽車在該州快速發展的主要驅動因素還是價格的優勢，加氣站雖然比加油站少，但是可以通過谷歌地圖找到可以加氣的地方。為進一步推動天然氣汽車發展，奧克拉荷馬州還聯合其他20個州共同去底特律要求汽車生產商批量生產天然氣公共用車，本田、通用、福特等公司都很積極，已經批量生產。

GregWhite專員就美國核能利用和監管介紹如下：

1. 核電具有許多優勢，但安全是基本前提。White專員指出在美國，人們對核能的優點較為認可，首先核能具有清潔、無排放等特點，有助于解決人們關心的空氣污染和溫室氣體問題。其次，核電站可以全天24小時持續運行，利用效率和可靠性很高。在利用核電方面，安全是最重要的問題，任何一次核能事故的發生都會是災難性的，將對整個行業產生災難性的影響。

2. 美國有5個在建反應堆，8個正在申請過程中。White專員介紹，美國目前在31個州有100座還在運營的核電廠，提供全國20%左右的電力供應。核電廠總數比2012年的104座有所減少。由于美國經濟復蘇原因，近年電力需求上升，重啟了部分核電廠的建設，在接下來的幾年之中，將會有五個核電站投入使用。美國在役核電站發電成本在每度2~4美分之間，但新建核電站裝機成本在每千瓦6~7千美元之間，發電成本在14美分左右。由于核電廠投入較大，一般由多個電力公司聯合出資建設，投資成本很大。降低成本的手段包括：聯邦政府的貸款擔保和利息減免；建設期間就由客戶開始支付費用；對核電廠建設優先審查，降低項目審批風險。

3. 美國聯邦政府對小型模塊化反應堆的研發持支持態度。由于美國用電需求增長緩慢，對新建大型核電站需求較弱。30萬千萬以下的小型模塊化反應堆具有幾個方面的優點：一是可以在工廠進行模塊化生產，不是到現場建造；二是因體積較小，可以通過公路或鐵路運輸，運輸成本較低；三是小型堆單個生產成本低，初期投資小，公司可以獨立負擔。四是選址靈活，在一些不適合建立大型核電廠的地區有較好的發展空間。五是由于規模較小，在發生事故時對環境影響相對較低。目前美國還沒有在運營的小型堆，但有四個公司正在進行相關研究。

LindaBreathitt專員介紹了美國煤炭利用情況和面臨的挑戰： 

1.美國近年煤電占比下降明顯，已從2007年的50%降至2013年的39%。主要原因包括頁巖氣革命帶來的天然氣價格下降、環境保護規定的限制等。美國是煤炭凈出口國，共出口到86個國家和地區，其中亞洲地區占美國煤炭出口量的23%。

2.美國煤電目前面臨諸多挑戰。首先是環境保護相關法規的要求，清潔水法案、清潔電廠法案、碳排放要求、空氣污染法案、酸雨法案等都對燃煤電廠的排放提出了嚴格要求，一些電廠面臨即將關閉的現實。第二是電力價格和供電可靠性保障方面的挑戰，煤電在所有能源中價格相對較低，隨著煤電占比逐步下降，美國很多地方電價不斷攀升。煤電是非常優質可靠的電源，在保障供電安全、滿足電力需求方面發揮重大作用。因為天然氣管道的壓縮機在冬天極端天氣下存在冰凍的問題，天然氣供應的穩定性還不能全部保障。如果大量使用天然氣供電，電力系統的可靠性將受到影響。三是對新技術的開發利用方面，雖然碳捕捉和封存技術在理論上可以解決煤電面臨的挑戰，但目前還沒有可以良好商業化運轉的項目。

3.肯塔基州是產煤大省，93%的電力來自于煤電機組。EPA對于燃煤電廠的排放政策對于該州的電力系統產生了巨大的沖擊。一座在運的800MW煤電廠完全滿足EPA的標準需要投資10億美元，而從鄰州購買相同的電力只需要5億美元。煤電機組的退役是一個重大的社會問題，該州有許多課題正在研究煤電廠關閉對電力系統可靠性的影響。

在討論中，美方專家還就以下問題與中方專家交流了意見：

1.關于燃煤電廠關停后工人就業問題。美國計劃在未來五到六年關閉60~70GW燃煤電廠，這些電廠工人的失業問題是許多州面臨的重大問題，現在還沒有完美的解決方案。Breathitt專員認為對工人進行再培訓，在其他企業重新上崗是一個有效的解決辦法。Boyd專員指出在舊電廠關閉的同時，會有部分新電廠建設完成，可以解決一部分人的就業問題。同時，頁巖氣、風電等行業的發展也帶來大量新的工作機會。

2.關于美國項目審批問題。White專員介紹了美國核電廠審批的情況，核電廠的設計必須要得到聯邦核監管委員會批準，然后頒布項目需求許可，拿到許可以后，企業可以在20年內建設核電廠，但是必須要個案審批。Jones專員指出所有電源建設都要經過多個階段的審批，企業需要提供預測20年的負荷變化、供求變化，并分析供需缺口。在州層面審批通過后，還需要進行地區層面和市層面的批準，才能開始建設。

3.關于跨州輸氣管道定價問題。美國輸氣管道的管輸費由市場競爭形成。聯邦能源監管委員會不參與定價，只負責監管競價過程。具體做法是：在一個管道項目的籌備階段，聯邦能源委員會監督項目業主組織管道使用權的公開招標，由用戶企業與項目業主直接就管輸量和價格進行商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