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2016年，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Gazprom）決定停止從土庫曼斯坦進口天然氣，轉為從烏茲別克斯坦購買。俄羅斯表示，該決定是基于國際天然氣市場的情況變化；土庫曼斯坦則指出這是俄羅斯單方面的決定，是俄方考慮轉口到歐洲的成本后，意圖向土國壓價。無論哪方占據了法律或者道德高地，俄羅斯在中亞國家之間能源博弈呼之欲出，被孤立后的土庫曼斯坦會否進一步向中國靠攏，也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天然氣一直是土庫曼斯坦和俄羅斯的合作戰略領域。2003年4月，俄土雙方簽署了一份25年的天然氣合同，計劃將出口到俄羅斯的天然氣量增加到每年800億立方米。

可是，兩國天然氣合作在2008年管道氣出口量達到峰值450億立方米后每況愈下，已承諾的新管道項目一直沒有落實，合作關系更因2009年4月一場原因不明的管道爆炸受損。另外，由于歐洲近年減少購買俄氣，俄羅斯也相應降低土庫曼斯坦天然氣的購買量，從450億立方米一度下降到100億立方米。2015年，俄羅斯僅購買了40億立方米的土庫曼斯坦天然氣，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最終決定2016年停止從土庫曼斯坦進口天然氣。與此同時，俄羅斯繼續從烏茲別克斯坦購買天然氣，并簽訂新協議，在2016年至少從烏茲別克斯坦購買31億立方米的天然氣。其實，俄羅斯近年從烏茲別克斯坦購買的天然氣并不多，2014為40億立方米，2015年僅為10億立方米。

俄羅斯停止從土庫曼斯坦進口天然氣有需求和價格上的考慮，而馬上轉向烏茲別克斯坦則是上游合作模式所致，同時亦帶一點政治色彩。從能源角度來說，俄羅斯因為歐洲對天然氣需求下降，本身不需要土庫曼斯坦天然氣，眼見土庫曼斯坦近年積極建立新的天然氣出口路線，包括通向歐洲的管線和通往南亞的土庫曼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印度管道（TAPI），屆時將直接與俄羅斯競爭天然氣市場，加上雙方天然氣價格分歧，停止從土庫曼斯坦進口天然氣也在意料之內，也能制約土庫曼斯坦天然氣能源戰略，一舉兩得，畢竟土庫曼斯坦目前還需要俄羅斯市場。

當然，俄羅斯與土庫曼斯坦之間的關系并不算特別親密。土庫曼斯坦一來在獨聯體的參與程度較低，二來以中立國為由，不參加歐亞經濟聯盟和集體安全條約組織等俄羅斯主導的獨聯體國家組織。不過，俄羅斯轉向烏茲別克斯坦并不代表他們的關系比土庫曼斯坦好很多，烏茲別克斯坦跟土庫曼斯坦一樣，也不是歐亞經濟聯盟和集體安全條約組織的成員。但在能源合作上，烏茲別克斯坦允許俄羅斯企業參與自己的陸上油氣上游開發，俄羅斯將要從烏茲別克斯坦購買的天然氣很有可能來自該氣田，這令俄羅斯很難與烏茲別克斯坦完全斷絕關系。相比之下，土庫曼斯坦從未允許俄羅斯企業進入自己陸上油氣上游領域，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比較容易從土庫曼斯坦抽身。

擁有世界第四大探明天然氣儲量的土庫曼斯坦正努力與需求不斷增長的國際市場對接，然而，目前來說，土庫曼斯坦天然氣除了俄羅斯，只有中國和伊朗兩個買家。土庫曼斯坦出口到伊朗的天然氣每年約有60億到80億立方米，它可以暫時依靠伊朗維持天然氣收入。但伊朗在經濟制裁取消后，很可能不再需要土庫曼斯坦天然氣。隨著世界市場上天然氣價格的下降，土庫曼斯坦經濟開始呈現收緊趨勢，因此它非常希望多元化其天然氣出口路線。

土庫曼斯坦一直積極推動的TAPI管道目前已經動工，土庫曼斯坦也開始了管線材料和相關設備的招標。投資者之一的亞洲開發銀行指出，TAPI管線完工后，可讓土庫曼斯坦每年出口33億立方米天然氣到其余三國。不過，建造TAPI管線需時甚久，最快也得在2019年年底才完工。再者，該管線途經的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南部地區均有安全問題，管道建設本身又有可能會帶來環境污染，加上里海法律、俄羅斯和伊朗等因素，TAPI管線所遇到的阻力并不少，投入使用之日很有可能推遲。盡管三五年在能源世界來說并不長，但是若要填補突然空出來的俄羅斯市場，TAPI管線現在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土庫曼斯坦要過渡這一時之間有氣賣不出去的情況，余下的可靠買家就只有中國。目前，土庫曼斯坦向中國出口大量天然氣，達到年均300億至450億立方米，天然氣合作關系一直穩定。可是，以上情況加起來，土庫曼斯坦的天然氣很有可能幾年甚至更長的時間只能出口到中國一個國家，盡管雙方關系穩定，并且計劃提升出口氣量，但土庫曼斯坦當初修管道向中國出口天然氣也是為了出口多元化和降低對俄依賴，現在變為依賴單一進口方的話，長遠來說有違原意。出口途徑單一的情況下，土庫曼斯坦想找到新買家商議天然氣合作，談判能力將非常弱，變得被動，俄羅斯抓住的正是土庫曼斯坦在這時間點上的心理軟肋。

土庫曼斯坦天然氣出口出現困難，它需要俄羅斯的時候，俄羅斯卻不一定需要它，TAPI管線和通往歐洲的管線又做不了及時雨。平衡各種挑戰，土庫曼斯坦國家天然氣公司（Turkmengaz）已經表示其愿意與俄羅斯天然氣工業公司就一系列與雙方公司經濟關系相關的事件進行協商和配合。政治上，俄羅斯還沒有找到一個有效向土庫曼斯坦施壓的方式，不過能源上，俄羅斯趁土庫曼斯坦成功建立新的天然氣出口路線前停止由該國進口天然氣，卻是快刀斬亂麻的一招。

（作者為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博士后研究員）